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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菩提簡【07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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魔頭,你不是不近女色麽。

溫禾這句話,讓赫連斷冷靜下來。

溫禾只覺游移側頸處的手指,不輕不重圈上她的脖頸。

赫連斷聽不出情緒的語調,“是誰告訴你,本君不近女色。”

這是一言不合又要掐她的節奏,溫禾小心答覆:“是……是聽說的。”

可能是被魔頭嚇得,溫禾的脖子異常靈敏,赫連斷的指腹只微微動了下,這輕盈的動作似乎連赫連斷自個都未察覺,敏~感禾趕忙補救說:“你已在魔陰王朝稱王五百餘年,居然還未封王後,也未聽說你近身有美人伺候,這不就是……潔身自好,不近女色麽。”

赫連斷一手圈著溫禾的脖頸,另一只手摁著對方的後腦勺,強迫對方直視他,“小蒜苗,你既知本君潔身自好不近女色,還敢寫淫~書辱我,是誰給你的膽量。”

魔頭前圈後掣,溫禾使勁擡起腦袋,仰視對方的臉,眸底一派純澈無辜,“我之前沒來過魔陰王朝,又未見過你本尊。我哪知道你堂堂實力大魔王……”

咬了下舌頭,繼續說:“居然如此這般……守身如玉,心清如鏡,不染纖塵,淡泊無欲念啊。”

“所以,你是仙門中人,派來玷汙本君的。”

溫禾實未料到魔頭會回這麽一句。於是,認真道:“話不可以亂說,我只玷汙了你的名譽,沒玷汙你的人。”

脖頸處的力道又加重些,溫禾只覺頭頂魔頭溫熱的鼻息,掃上她頭皮,“你的意思,還想玷汙本君的身?”

“……”

溫禾還未出聲,前脖子後腦勺一輕,赫連斷松開手,簡直是鼻孔裏發出的鄙夷,“就憑你,自不量力。”

“我沒想玷汙你的身。”溫禾用力解釋,“那個,上次用胡楊藤將你同我綁一塊,不是為了求解藥麽,別將我想的那麽齷齪,我是真的對你沒想法。”

赫連斷眸色幽深,望著對方,溫禾只盯著對方眼睛瞅一眼,只覺寒氣颼颼往骨頭縫裏刮。

她自我感覺回答沒錯,為什麽感覺魔頭不高興呢,暗自思忖間,高大暗影向她欺近一步。

溫禾下意識抱胸,退後一大步,迷茫地望著面色發黑的魔頭,“難不成,我該對你……有想法?”

赫連斷倏地止步,咧嘴笑了,“收起你欲擒故縱的把戲。”

靜瞥一眼桌臺上,渡著新綠光暈的水仙幼苗,“給本君好好放血澆花。”

言罷,轉身朝玄冰床走去。

溫禾嘟著嘴,不情願提息,以自身靈力灌溉幼苗,深覺使不上力道,或許是方才被魔頭吸了血,散了元氣。

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,她好幾天未吃過一頓飽飯了。

被囚暗室,雖有美酒鹿肉,但那熏鹿肉,味道著實鹹重,勉強果腹。

轉身瞥見魔頭已盤坐玄冰床,溫禾弱弱開口:“金牌不給,雞湯賞一蠱吧,又放血又渡靈力的,我法力弱,怕是吃不消,現下又是為你哺育醫治失眠之癥的藥花,我若辦不好,你又要罰我了,其實我吃的也不是很多,我想……”

赫連斷眉心微蹙,頗不耐煩睜開眼,“想吃雞,便去吃。再多說一句廢話,割了你舌頭。”

溫禾得了赦令似得,拔腿往殿外跑。

殿外回廊,瞧見犄角魔衛,溫禾步調輕快,前去打招呼,“黑檀,執勤啊,辛苦了,呵呵。”

黑檀身罩冷鐵盔甲,巋然不動,只眼珠稍稍轉了下,“不辛苦,職責所在。”

溫禾赧笑,點正題,“請問,最近的廚房在哪,我去尋些吃食。”

黑檀眼珠子轉了一圈,“廊廡盡頭,左轉,路過一畦食人草,右轉五百步,穿一座黑水吊橋,門口蹲著兩只獨眼白狼的房子便是。”

剛邁開一步的溫禾,停步,旋身,“廚房門口蹲著狼是什麽意思。”

“是君上養的寵物。”

“活的呀?”溫禾驚異。

“自然。”

“我要去,不會咬我吧,我只想找點東西吃,怎麽這麽難。”

黑檀如實道:“君上平日極少吃東西,廚房食材稀缺,晚上廚子亦不在,估計沒有吃的。不過,你可以去找左護法,他苑中獨設私廚,食材豐盛。”

溫禾給黑檀鄭重鞠一躬,輕車熟路趕往白白苑。

殿內,盤坐玄冰床的赫連斷,輕易將殿外對話聽了去。

他掀開眼睫,眸底晦暗不明,覆又闔上。

溫禾被魔衛請進苑中,白烏正坐在石桌上獨酌,外帶自給自足的涮火鍋。

來得早不如來得巧。

溫禾興高采烈走過去,“我來蹭飯吃,左護法許不許。”

地上的紺紅空酒壇,淩亂堆著,白烏已喝得微醺,執著銅杯扭頭一望,眼眸含光,起身,“小仙仙,你還完整的活著。”

“這是哪的話,我還缺胳膊斷腿不成。”溫禾自來熟,坐到對面的石杌上。

旁側,罩半面銀紗的金銀花,懂眼色,立馬呈上一套銀碟銀筷。

溫禾謝過,抄起筷子,朝銅鍋裏咕嘟冒泡的紅湯裏一撈,一大箸肥牛便入了唇舌,“嗯,好吃。黑檀是個靠譜的,果然沒騙我,你這裏食物果然豐盛,我還以為你們魔陰王朝只有雞吃呢。”

“沒見識了吧。”白烏回坐,掂著袖子,撈起一箸散著熱氣的排骨,放置對方銀碟內,“人界仙界有的,我們魔陰王朝可信手拈來,若是我們王朝沒有的,只說明我們的子民不稀罕。你嘗這乳豬醬排骨,嫩滑多汁,唇齒留香。”

溫禾嘗一口,由衷豎大拇指,“可見你是個懂得享受美食和生活的人,可是左護法大半夜一人獨飲獨食,究竟是餓得慌,還是有心事啊。”

白烏丟了些綠葉菜進銅鍋,喟嘆一聲:“自是有心事了。君上歇了?你餓了?黑檀便指你來我這白白苑尋吃食。”

溫禾頷首,筷子不離手,邊吃邊聊,“你有何心事,我不白吃你的,說出來讓我替你分擔一下。”

白烏痛飲一杯忘川醉,“哎,自春嫌我作,不肯陪我吃酒。還有就是,我跟右護法打架,不知君上會如何懲治我倆。君上的手段,我懂,怕是有我受的。”

自春不睬他,這似乎是常態,這個問題不值得研究,後面的才是問題。

溫禾叼著筷子頭,“赫連斷還能殺了你們不成?”

“那倒不會,不過脫層皮是肯定的。就是,不知這皮如何脫法,沒底,心慌。”

思及魔頭那陰晴不定的性子,溫禾跟著心急,“你同右護法為何打起來了。”

白烏又痛飲一杯忘川醉,“起初是因我趁她不在,帶你去她院裏偷瓜果,後來我又算計她跟我打架拆房,連累她與我受罰。”

聽此,溫禾的心情頗沈重。

當初,硬拽白烏夥同她去偷右護法的瓜果園,白烏確實提過右護法脾氣不好,會追殺他。

但當時她覺得魔頭身邊的這個左護法,性子不著調、有些浮誇,又想到兩人既同為左右護法,不過偷個三瓜倆棗的小事,追殺應該只是白烏隨口一說。

不成想,竟有點真。

“那麽,要不,我親自到右護法面前負荊請罪。”溫禾放掉筷子。

白烏搖頭,“以她的性子,不會領情的,算了,得罪都得罪了,只是累及她受罰,我有些過意不去。”

溫禾嘆息一聲,望著咕嘟冒泡的肉片,都降了食欲,“赫連斷那裏,我若說情,不知會不會起反作用。不如我……”

“別,一定是反作用。你自保便好,不用替任何人求情。君上他聰明著呢,任何人的小心思,他都門清,不說而已。”

這點,溫禾不認同。

她皺眉暗忖,魔頭他腦洞不小,兼之自戀。

就拿他以為她想玷汙他肉~身這事來說,可見聰明不到哪去。

溫禾寬慰對方道:“既然求情可能適得其反火上澆油,那我真的不吱聲了。屆時可別怪我冷漠。但是啊,你也別太將你家君上的懲罰當回事,你看他總想弄死我,我不每次都逢兇化吉,現在還四肢健全,同你在這涮火鍋。你既是他左膀右臂之一,又陪他多年,辛勞苦勞兼有之,應該不會被罰得太狠,今朝有酒今朝醉,我們幹一杯。”

見自己面前缺個酒盞,溫禾起身,打白烏身邊端了酒具,覆又坐下,“自春不陪你,我陪你喝點,澆一澆愁。”

“君上面前,我等不可相提並論,無人有你這般幸運。”白烏見小水仙給自個兒嘩嘩倒酒,忍不住問:“君上許你飲酒?”

若喝醉了,他罪名又多一項。

溫禾想了想,“他沒說不許我飲酒。”

白烏見人倒酒執杯的動作頗為豪爽,又問一句,“你酒量如何?”

溫禾伸出一根手指頭,搖了搖。

白烏:“一直喝?”

“一杯倒。”

白烏起身,將人已貼至唇邊的銅杯奪走,“那你別喝了,就當別給我惹事。”

溫禾去奪杯,“開玩笑了,哪能一杯倒,我被魔……你家君上囚至酒池肉林,就是以酒當茶過來的。”

花鈴暗中揭短:“小主,牛是涮的,不是吹的。”

明明就是嫌酒池裏的酒勁大,上頭,寧可渴著也不喝。

“閉嘴吧你。”溫禾沖腕間低吼。

“我閉嘴,你便闖禍了,聽聞你在仙界是個出了名的作精禍頭子,果然名不虛傳。”白烏道。

溫禾:“我不是說你,算了。你不讓喝就不喝吧。”

白烏還是不放心,吩咐身側的金銀花,將酒壇酒盞全數撤走。

兩人覆又撈著肉菜互聊。

從吃食聊到文學,再深入探討她所著之書的某些細節。溫禾發現,白烏是她的真鐵粉,之前認為是假粉來著,但既是真粉,有個疑惑她不禁問出來。

“既然,你是我的書迷,可你怎麽忍心將《赫連氏秘史》拿給赫連斷看,他會殺了我的。”

白烏白面扇一搖,篤定道:“不會,因是你所著,就不會。”

溫禾更迷了,“為何有此一說?”

白烏搖搖扇子,望天,“這個,天機不可洩露。哈。”

溫禾十分不喜設懸念打啞謎的這種調調,於是吐個舌頭,繼續從銅鍋裏撈肉吃。

倏地,幾片雪花融進沸騰紅湯裏。

溫禾仰頭,“突然下雪了,還這麽大。你們魔界的天氣當真反覆無常。”

白烏肅顏,站起,敲著虎口的白扇,消停住,“糟了,君上不悅了。”

“什麽意思?”溫禾一頭霧水。

白烏望著牛毛般紛揚的雪花,解釋:“魔陰王朝天時地脈,同君主內息相通相融。也就是說,君上可隨意操控王朝內的天氣。某些天氣,便是君王情緒的外在反應。”

溫禾聯想初來魔陰王朝時,短短時辰經歷了下雨下雪下雹子的場景,感情全因魔頭陰晴不定的性子。

她伸手接一片雪花,沁涼之餘,緩緩消融於掌心,“這麽說,只要赫連斷高興,大晚上的都可以出太陽對麽。”

白烏:“魔陰王朝雖處五行六合,卻不受自然恩澤,唯受月之眷顧,承月之陰華之氣,這裏更像被蒼生遺棄之地。此處的風雨霜雪,星子暖陽,皆由歷任君王強大靈力造就、維續。至於夜裏見陽,理論上說是可以的,但實際上,不曉得,未出此奇景。”

但白烏心裏認定,此奇景,不會出。

日出月落,四時有序,乃是斷定魔陰君王內心是否沈穩的標準基礎。

雖然赫連斷與前任君王不同,頗為情緒化,但大多還是能做到穩定二字。

雖四時偶有紊亂,但很快調整過來。日夜顛倒,更從未出現。

若夜裏出太陽,那得有多開心。

豈不是向王朝人民表示,自己大半夜開心得不能自控,趨向精神病。

赫連斷的性子,雖專戾跋扈,但沒病。

溫禾攤開掌心,再接一片雪絨花,仔細觀察,竟與外界的雪花別無二致。

天象由人靈力造就,若一時,不稀奇。

但若長年累月、時時刻刻維續天象穩定,就有些神奇了。

尤其白日裏的暖陽,她實在不敢想象,那太陽是假的。

心頭不由得對魔頭生出那麽一丟丟崇拜之情。

怪不得他如此暴戾無償,稱王多年,卻未遭強將篡位,亦沒被魔陰民眾,揭竿反了推下王座。原是真有本事。

白烏負手望雪,片刻,苑中已素縞一片,“你吃飽了吧,飽了,便回去吧。”

溫禾沒料,鐵粉突然對她下逐客令。於是,有些懵懂的哦一聲。

“那我回去拉。”

“改日再請。”白烏笑瞇瞇補充。

溫禾點頭間,聽白烏吩咐金銀花,將她安全送回歸息殿。

溫禾抖著袖口的雪花,想都不想,拒絕,“不用。魔陰王朝的人,誰不知我是赫連斷的人,沒人敢打劫的。”

白烏意味深長,點頭一笑。

欲轉身的溫禾,頓住步子,“不是,別誤會。我的意思是,我是赫連斷的俘虜,沒他吩咐,無人敢動。”

白烏:“你對俘虜是不是有什麽誤解。”

溫禾方要解釋,白烏一旋身,向懸著燭光的屋內走去,“趕快回去吧,否則一會下刀子也說不定。”

眨眼的功夫,白烏幽魂似的入了屋。

懸門的燭火全熄,一片黢黑。

趕人趕的這麽急。真是的。

溫禾踩著吱吱厚雪,走出白白苑。

苑口魔衛身影,已被暗夜吞沒,溫禾晃晃腕上花鈴,“小花祖宗,送我去白烏的酒窖,偷一壇酒,再回也不遲。”

雪中倩影,原地消失。不一會,抱著酒壇子原地現身。

溫禾掀了壇蓋,嗅一口酒香,邊走邊喝。

魔陰宮苑,護衛稀疏,燈火朦朧。

溫禾深一腳淺一腳,走在深雪之上,覆著玄鐵面具的魔衛,屹立不動,如覆雪蒼松。

花鈴閃了閃:“小主,你為何要飲酒啊,此時此境,魔頭地盤,不宜飲酒,清醒為上啊。”

“酒壯慫人膽,一會面對魔頭,我會輕松些。放心,我不會讓自己喝醉,我得留著幾分清醒,跟魔頭鬥智鬥勇。”

花鈴不再言語,她懂小主。

小主是想念大師兄了。

憂悒了,心酸了,欲借酒澆憂思情愁。

猶記,那年。

少室山降了一場難得的大雪。大早上的,野雞還未出來尋食,小主便跑去守心閣門口,堆了個雪人。

雲汲推開門時,見小主正將自己的圍脖,掛在雪人的脖子上。

雲汲當即解了身上披風,給小主披上,還為小主撣去肩頭碎雪。

就是那一刻,無聲無息無一句言語,花鈴感受到小主的心,仿似被春天第一縷風,吹開了,吹化了。

之後每年冬天,她都盼著再降一場雪,再去守心閣門口堆個雪人。

可少室山再未下過一場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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